世奢会起诉媒体案深思拿什么保护新闻线人

发布时间：2020-03-04 04:44:06 阅读：次来源：表带厂家

【中原经济网讯】向媒体爆料，深喉该不该保护?面对诉讼，媒体要不要向法庭提供深喉真实身份?不仅在中国，在世界范围内，这都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涉及新闻伦理和立法等多方面。

因报道世界奢侈品协会(下称“世奢会”)，《新京报》《南方周末》两家媒体被对方告上法庭，本案被称为中国“第一起真正涉及秘密消息源作证问题”的媒体侵权案件。两家媒体一审败诉;二审中，在向法院提供深喉的身份信息后，两家媒体胜诉。

11月9日，北京市第三中级法院对该案作出判决，认为媒体的调查和质疑具备事实依据，不构成侵权。诉讼了结，但如何保护新闻线人的话题旋即成为热点。

报道“惹事”，世奢会怒告媒体

世奢会自称是国际非营利组织成员，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奢侈品研究与管理的权威机构。2012年6月15日，《新京报》在经过调查后刊登了题为《“世奢会”被指皮包公司》的报道，质疑世奢会及其相关活动，称“一个由中国人注册的、顶着‘世界’名头，打着‘协会’旗号的‘皮包公司’逐渐浮出水面”。

报道中多次引用了新闻爆料人唐路的说法，“唐路说，原定的多国大使馆商务参赞演讲，只有两个与毛欧阳坤(系世奢会北京公司副总经理———记者注)有些私交的人出席。其他人则由世奢会请的人‘扮演’。唐路记得，毛欧阳坤从财富中心找了一个咖啡店的日籍女老板，来做日本奢侈品报告。”“唐路的同事曾提及，展会有部分展品为赝品……唐路和几个同事，一起把购买的普通红酒原有标签泡水后揭下来，贴上另一种标签，冒充海口银屑病医院高档红酒现场拍卖。”

除了唐路，报道还援引了其他被采访对象的说法，比如网友“花总丢了金箍棒”，“2012年5月中，花总发现世奢会美国总部官网域名的注册地是中国，注册人也是中国人。他怀疑国际组织世奢会是只存在于中国的一个‘山寨组织’。”“‘花总’检索了美国NPO(Non- profitOrganization，非营利组织)数据库，没有找到世奢会。世奢会注册地在美国特拉华州。‘花信阳在线总’在该州政府网站上，查到其注册资料，注册资料显示:世奢会注册性质是corporation(指商业性的)。这与世奢会官网的信息相悖。”……

报道一经刊发，世奢会被推上风口浪尖。2013年4月，世奢会(北京)国际商业管理有限公司(下称“世奢会北京公司”)向北京市朝阳区法院起诉，请求判令《新京报》停止侵权，出具书面道歉函、撤稿函，在报纸上公开赔礼道歉，赔偿因名誉权受损导致的经济损失100万元及为维权支付的合理费用10 万元。原告认为，《新京报》在没有任何法律依据的情况下，引用各种来源不明的不实信息公然丑化公司，意欲引导公众对公司所代理的业务不信任，造成公司是 “皮包公司”的负面形象。文章对公司企业字号世奢会及公司代理的世奢会相关业务进行大肆损害，致使公司商业信誉受损，造成多数项目流失、经济损失严重，侵犯了公司权益，应承担侵权责任。

采写这篇报道的《新京报》记者刘刚一同被告上法庭，被要求承担连带责任。

和《新京报》一样，南方周末报社也因这一话题报道，被世奢会北京公司诉至法院。

未提供线人身份，媒体一审败诉

一审过程中，新京报社辩称:文章标题是“被指”，说明有人质疑，文中写的毛欧阳坤的回应都有录音记录，而非杜撰。

法院经审理认为，双方争议主要在两方面:一是报道内容究竟是否构成失实、评论不当，构成对世奢会北京公司的侮辱或信用毁损;二是新京报社是否存在主观过错。

关于第一个争议，世奢会北京公司主张文章存在至少10处报道失实的地方。法院认为，从文章整体内容看，虽然大部分内容经过撰文记者核实，但仍有部分内容报社、记者无法提供详细消息来源。

庭审中，新京报社提交了相关采访对象的录音资料，但录音对象的身份情况并未向法庭提供，被采访人也未出庭作证。而世奢会北京公司申请证人王自强出庭作证，王自强称自己就是“唐路”，新京报社未对此作出回应和反驳。法院因此认为，实难采信相关爆料人员言论的真实性。

法院认为，《新京报》作为传统媒体，对媒体从业人员撰写、发表报道或文章，负有较高的真实性审核义务，而涉案文章存在多处未经核实的言论，违背了传统媒体的审核义务。虽然文章也引用了采访毛欧阳坤的内容，一定程度上想保持公正的报道态度，但整篇文章的内容足以导致作为企业的世奢会北京公司名誉降低、信用受损，构成对公司名誉权的侵害。

关于第二个争议，《新京报》引用了一些未经核实的网友爆料信息，采访了不能提供消息来源的“世奢会前员工”，其内容足以导致社会公众对世奢会北京公司的社会评价降低。《新京报》应当预见到报道的内容会导致公司经济能力和公众信赖降低的不良后果，属于未尽到应尽的注意义务，主观上存在过错，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2014年2月，法院结合造成的不良影响范围、侵权过错程度等因素，判令新京报社在报纸上公开致歉，综合侵权情节等因素酌情判处赔偿2万元。

因为同样的原因，《南方周末》一审也败诉。

谁是真正的线人?

对于一审结果，新京报社不服，提起上诉。二审中，新京报社向法院补充提交了化名“唐路”的人的采访录音及速写文本等，并称唐路系张艳艳(为保护爆料人真实身份，本文亦用化名———记者注)，并提供张艳艳的工作名片、身份证复印件、书面证言、公证视频，以及吴东(即花总)的采访录音等，表明报道内容均有真实消息来源。

世奢会北京公司一审中申请了自称为“唐路”的男性证人王自强出庭作证，称有人授意他做虚假陈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陈述世奢会展品使用假展品等情况。

张艳艳的出现，令剧情出现反转。新京报社表示，二审中提供的录音、刘刚的陈述、张艳艳的证人证言等可以证实化名“唐路”的员工实为一名女性，且王自强的证言并不能证明化名“唐路”的采访内容没有真实来源，一审认定错误，要求对王自强进行严惩。

世奢会(北京)公司表示，服从一审判决，不同意对方上诉意见。

刘刚未提出上诉，但不同意原审判决，同意新京报社的上诉意见。

张艳艳采访录音显示，整个采访过程长达4个多小时，采访录音速记文本近百页;采访录音显示被采访对象系女性，争议文章中唐路所述内容基本来自该采访录音;被采访对象自称在世奢会中国代表处工作时间较短，未签订劳动合同且被拖欠工资，还与毛欧阳坤发生过矛盾;张艳艳的名片显示其为“大型会议经理，世界奢侈品协会中国代表处”;张艳艳书面证言称，曾接受刘刚关于世奢会的采访，报道中“唐路”所述内容是其本人告诉刘刚的。2014年5月，张艳艳接受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委托律师调查，并制作公证视频。视频中，张艳艳表示不愿出庭作证。

对这些证据，世奢会北京公司并不认可。世奢会北京公司称吴东对毛欧阳坤及世奢会北京公司进行敲诈勒索，称吴东与刘刚二人合谋制作虚假文章，并称刘刚对吴东的采访录音可以证明二人通谋的事实;称唐路是吴东收买的虚假爆料人，并在一审申请证人王自强、在二审中申请证人崔书铭出庭作证。

崔书铭称，2012年6月初，经朋友介绍结识吴东和刘刚，二人指使他充当世奢会的员工，编造对世奢会不利的虚假信息并给予自己报酬;6月8日，他接受刘刚采访并录音，采访时间两三个小时，文章中唐路所述均系他按照事先准备的资料编造的。

刘刚称并不认识证人王自强、崔书铭，这些证人涉嫌作伪证。

线人现身对胜诉至关重要

随着张艳艳身份的确认，记者采访的真实性亦被法院确认。

法院认为，新京报社称化名“唐路”的人是张艳艳，有张艳艳本人确认，且提交的采访录音、身份证信息、公证视频等证据已形成证据链条，法院有理由相信化名“唐路”的人是张艳艳，刘刚对张艳艳的采访是真实的。世奢会北京公司虽有反驳，但其申请出庭的崔书铭的证言不足以推翻采访录音的真实性，不能证明刘刚的采访对象是被收买的虚假爆料人。

对于世奢会北京公司一审提供的证人王自强，法院认定王自强并未接受刘刚采访。法院强调，张艳艳在接受采访时主动性强且表达连贯流畅，讲述内容十分详细，所述的大部分内容已经被刘刚核实确认，辅以张艳艳提供的工作名片，足以使人相信张艳艳曾为世奢会中国代表处员工，其了解世奢会中国代表处的运作情况并实际参与了文章报道的相关活动。

法院认为，文章对中国注册的世奢会网站、世奢会的域外注册信息、组织性质、尖锐湿疣怎么传染组织规模以及在其他国家是否有代表机构等涉及世奢会“真实面目”的内容进行了实地调查并提出质疑，并非空穴来风。“总体上，文章结论具备合理依据，不构成诋毁，山寨组织和皮包公司的用语虽尖锐，但不构成侮辱。”

法院表示，新闻媒体只有违背了真实性审核义务，故意歪曲事实进行不实报道，或者因过失未尽合理审查义务导致不实报道的，才构成侵权。反之，新闻媒体没有歪曲事实、不实报道的主观故意或过失，且有合理可信赖的消息来源为依据，则不应承担侵权责任。

关于新闻媒体进行舆论监督和新闻批评的权利，法院认为，新闻媒体有正当进行舆论监督和新闻批评的权利。对自愿进入公众视野，借助媒体宣传在公众中获取知名度以影响社会意见的形成、社会成员的言行并以此获利的社会主体，一般社会公众对其来历、背景、幕后情况享有知情权，新闻媒体进行揭露式报道符合公众利益需要，由此形成了新闻媒体的批评监督责任。

世奢会北京公司称世奢会是一个全球性的非营利性奢侈品行业管理组织，并以其名义联络外国使节、政府组织并开展奢侈品排名、企业授权、奢侈品展会等活动，同时主动邀请媒体进行宣传报道，以影响与奢侈品相关的社会意见及公众言行，从而进入公众视野，新闻媒体有权利亦有责任对其进行批评监督。

“不可否认，文章整体基调是批评的，部分用语尖锐，但这正是批评性文章的特点，不应因此否定作者写作目的的正当性。”判决这样强调。

11月9日，法院经审理认为，通读文章上下文并综合全案证据可以认定，争议文章对世奢会现象的调查和质疑具备事实依据，作者的写作目的和结论具有正当性，不构成对世奢会北京公司名誉权的侵害。因二审期间出现新证据导致一审判决结果不当，法院据此撤销原判，驳回世奢会北京公司全部诉讼请求。

记者呼吁建立线人保护机制

媒体进行舆论监督，问题是线人一旦曝光，则有可能遭到打击报复。正因此，美国“水门事件”报道记者一直拒绝透露线人身份，直到事发三十多年后于2005年才披露“深喉”的身份。而在该案中，新闻爆料人遭到打击似乎未能幸免。

据《中国青年报》报道，此前质疑世奢会的人大多在不同程度上受到骚扰。最初质疑世奢会的花总，在质疑后经常在微博私信中遭到恐吓，甚至其家人也接到过匿名电话。2014年10月28日花总在出庭作证后在法庭外遭遇袭击。世奢会方面在得知匿北京哪里治疗牛皮癣名信息源身份后，也对这位线人发起了民事诉讼。

刘刚得知判决结果后对媒体表示，觉得最对不起因报道而被牵扯的采访对象，尤其是那位匿名爆料人。他认为，官司可以输掉，但匿名信息源不应该公开，起码不能让被监督对象知道，“应该出台相应的政策，提供保护机制”。